一个普通人移民日本的经历

写在前面的话：本文非原创，原作者是一饼的饼，一个已经移民日本十多年的普通人。在分享到公众号之前已经征得对方的同意。本文最早记录于某社交平台上。很多人在上面像写日记一样记录着日子。点开他们的页面，就像猛然窥见了未曾了解过的人生。真实，锋利，没那么干净美好，但满目的人间烟火。说实话，在看完对方的回忆录之后，我只是想想他当时的处境全身就冒汗（当然他现在已经很有钱了），我觉得那时的他真的很了不起。

我把他文字记录的其中一段放上来，分享给每一位有“野心”和澎湃的内心冲动的人：也许你没有含着金钥匙出生，选择了人生的hard模式，但只要有明确的目标和信念，永远在想办法解决问题，永远在努力，不断地跳出自己的舒适圈，去未知的领域冒险和拼搏，那么终有一天，你的人生会被改变得更加丰满精彩。如果想过特别平凡的人生，就需要付出不平常的努力。也许对你来说，唯一的问题不是行不行，能不能做到，而是这些真的是你想要的吗？如果不是，那就只能简简单单，平平淡淡地过，这就是现实，有必要清醒地面对。

正文

我最早去的是日本南方九州岛上的一个小城，因为中介说，小地方的生活费低，工作也更好找（我现在是不太同意这个说法的）。

图便宜去了小地方后，发现中国人的圈子更小，语言学校就那么几所，大学也不多，留学生消费的地方更集中。所以你如果一直在这个圈子里转，基本接触不到太多新人，也接触不到太多中国人圈子以外的社会，用现在话说就是基本中国人圈“内循环”，想赚钱工作靠中国人找，要花钱还是去中国人的店。

越是这样接触不到日本社会，自己的语言，知识，能力，都得不到发展，慢慢就会发现，自己就是在用自己的时间体力来换口饭吃，每天重复一样的事情，除了年纪和压力，别的什么都得不到增长。我跟学校的同学比，处境完全一样，日语不如人家，年纪还更大，更觉得自己白活，然后压力更大，特别想走出这个困境，再加上我一份工，养活自己还是挺困难的，所以我决定违法再找一份工作（法律规定留学生每周工作不能超过28小时）。

我本以为如果我能攒下一点儿钱，至少把我升学读研究生的钱攒一点儿出来。这样我可能也会稍微安心一点儿，觉得自己在这有一些收获。我当时每周一到周五上午上课，下午打工，所以只能找深夜的工作。几经周转我自己在网上找到了一份送早报的工作。每天凌晨2：00出门，到报社清点报纸，夹广告，封装，三点开始送，一百多份，送到早上五点多，下雨的话可能会送到六七点。一个月只休息一天。我是个对吃苦特别不敏感的人。所以我以为自己真的可以不用睡觉。就给自己这样安排了生活，结果过了我人生中最惨的一段日子。

凌晨两点起床，送到早上五点多回家，到家六点抓紧睡觉，八点起来去上课，中午十二点放学回家还要自己做饭（外面吃饭费钱），吃完饭，睡半个小时，下午两点开始打工，打工到傍晚6点下班回家，做饭吃饭，写作业，九点左右睡觉，然后凌晨两点起床。。。

这样循环了一个月，整个人都崩溃了。再怎么困也不容易入睡，然后上课时候自己是听课了还是睡觉了，自己都不记得。直到现在，也几乎是完全不记得那段时间脑子都想什么了，可能是我记事开始，记忆最空白的两个月。坚持了大概不到两个月后，我辞掉了送报纸的工作。但并没有休息，我重新安排了时间，希望找一个可以周末通宵（夜里工资高25%）长时间干的工作，这样我工作日晚上就能睡觉了。

那时候我已经来了日本一年了，已经比较熟了，直接找到一家日本的派遣临时工的公司。他们把我派到盒饭工厂，每周周五和周六两个通宵。我和厂里的担当谈了一下工作时间，周五晚上八小时，然后希望周六晚上能尽量多干一些，因为我周日白天能休息。担当是好人，直接让我自己打卡，爱干到几点干到几点。

于是我自己一般从晚五点干到第二天早上八九点，能连续干十三四个小时，这样我周五周六两天的工资，比我正常的下午班还多了。基本上解决了我的经济问题。还能攒下不少钱。而且经过送报纸的锻炼，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周末的夜班辛苦，虽然早上下班时会感觉跟出狱了一样，还是干的特别开心。直到现在写出这些经历，我才意识到自己那一年的成长。语言学校一年半就要毕业了。我本来是打算读研究生，但是自己正视了一下自己的想法，觉得自己并不想混文凭了，所以我决定找个喜欢的专门学校（类似专科职业培训学校），学自己喜欢的东西，然后找自己喜欢的工作。我还决定离开小城，去东京。

在小城，有着各种关于东京的传说，讲东京有多大，人有多杂，活下去有多难。所以我需要学校的朋友，90%留在了本地，我们同届大概60人，再加上我各种工作中遇到的的留学生几十人，我只知道两个人来了东京，其中一个还是我。感觉他们都被那些传说唬住了。

当我拿了通知书，交了学费正式要出发的时候，一个一起打工大我一岁的前辈突然对我说，大饼你知道么，这帮人都吹牛逼说要去东京，结果真到时候找个房子就都吓住了，只有你真的要去了。我一直记得这句话，我心里是一直相信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，但这是第一次得到别人的承认。挺开心的。

在小城的一年半，给了我很多信心，还攒了一点儿钱，让我在离开小城的时候状态特别好。我给很多打工认识的人，照顾过我的人用笨拙的日语发信息道别，发了很久，有好几个人给我回了电话，我向他们道谢，最后安排好退房子扔垃圾的事情后，坐上了夜行巴士，出发来东京了。

初到东京时，住在新宿，和另外四个别的学校的留学生住一起，都是中国人，房子很挤，但是来日本第一次，我有自己的房间了。三室一厅的房子，我自己有一个房间，两张单人床的大小，6万5千日元一个月。因为在小城攒了点儿钱（20万日元），当时心态很好，自己决定给自己一个月的适应时间，一个月后再开始找工作。

专门学校和需要学校完全不同，全班30人，只有3个外国人，学校的所有活动都是以日本学生为主，并不会太多的照顾外国人，上课的内容也就听懂30%，基本是跟不上的，只能自己录音反复听。

我旁边坐了一个同岁的日本姑娘，人很好，偶尔给我讲一讲课。基本上开学两周我就有点儿傻眼了，所有的课程都上一遍以后，我几乎可以确定我绝对跟不上了。然后我就又有点儿慌了，吓得开始准备后事一样，觉得毕业以后肯定成绩差找不到工作了，抓紧打工赚钱，之前把我妈给我出的一百多万得赚出来，不能出来一趟再亏钱。

于是我又开始找工作。因为在小城得到了锻炼，我在东京找工作时发现简直太好找了。铺天盖地的工作，什么时间，什么活儿都有。我用了一周时间找了两份薪水和时间都特别合适的工作。专门学校是整天的课，周一到周五，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，有午休。我五点放学后六点开始在饭店厨房做辅助，做到晚上十点以后，一周五天。周六周日去郊区工厂做物流捆包的工作，从早到晚每天八小时。暑假寒假就一周五天去工厂，这样虽然一年几乎要工作360天，但我完全可以养活自己了。

唯一的问题就是，我知道我没办法靠专门学校的专业找工作，所以觉得未来没有希望，完全不知道以后怎么办。晚上打工的地方也有一点儿烦心事，一起工作的一个日本老头，欺负我，每天不停的逼逼，叫我“中华”，用筷子沾热油，然后假装开玩笑烫我胳膊，总找理由拍我脑袋。我也老实，烦是烦，但真的不会太生气。失望是我本以为这个工作可以和日本人多说点儿日语，结果这老爷子也不好好跟我说话，完全练不到了。周末的工厂特别的好。薪水高一些。

打工厂近百人一起工作，一半是留学生，因为都是轻体力劳动，工厂都是找女生，几十人里只有四个男生，剩下都是姑娘。我来日本之后，终于能密集的接触到姑娘了，特别开心，午休的时候跟姑娘们吃饭，聊天，哄大家乐。回家还能一起坐很久的电车，每周还挺期待周末去工厂打工的。进去暑假之后，不用上课了，一周有五天白天在工厂干八个小时，晚上去饭店再站到凌晨。这样一个暑假下来，我发现自己身体出了问题。因为长时间站立和用手过度，我的膝盖特别特别疼，而且每天早上起床，两个拇指不会动。当时也没想过去医院，就是每天早点儿醒，然后自己给自己按摩，直到膝盖能伸直站起来，拇指能转动再出门去上课。身体出了些问题以后，日子开始变得艰难些了。专门学校的课程压力非常大，除了课堂时间，还需要在课下准备自己的作品集。

作品集是找工作最重要的东西。我虽然觉得就职机会不大，到也没有完全放弃，所以哪怕有时候到家快晚上12点了，还是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做一下作品集，但时间还是远远不够用。专门学校一共两年的课程。第二年一开学就开始有企业来学校开招聘说明会。我完全听不懂老师的介绍，所以没能理解什么是招聘说明会，所以第一个说明会我就报名了，想去参加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。结果非常尴尬，我以为是很多学生一起听企业说明，看看ppt什么的。当时因为对方是个小公司，只有大概十一二个学生参加了说明会，只有我一个外国人。企业派过来印象里有四五个人，学校老师也有四五人在场，会场在学校一个小型圆桌会议室，所有人都是正装，大概介绍了一下公司的情况和作品外。来招聘的人几乎开始一对一的检查学生的作品，和学生聊天，介绍工作内容和当前职场的一些情况。我连作品都没有，整个人傻在哪里，硬着头皮挺到说明会结束。当时我们班的班主任也在，活动结束后，他可能担心我因羞愧自尽，跑过来小心翼翼的问我，到底是什么情况。我一直跟他道歉，说我没听懂他对说明会的介绍，以为是旁观就可以的大型活动，想来长长见识，结果搞得现场所有人都特别尴尬，太对不起了。

从那以后，我就只参加全员出席的大型说明会，没再参加过这种需要贴身肉搏的说明会了。当时学校每周都有两三场说明会可以报名参加，一般都是游戏和特效公司，薪水都差不多，新入职大概18-22万日元每月。而且非常缺人，日本人毕业生就业率几乎100%。留学生能读完两年到参加就职的可能不到一半。入职后再往后的工作前景我就不太清楚了，我跟专门学校的所有朋友都断了联系，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。当时身边的日本同学，绝大多数都是想把自己的爱好变成工作，所以读专门学校，专门学校好像几乎都是私立，一般分两年制和四年制，专业不同学费差价很大，从每年5、60万日元到200万日元以上都有，我当时学费是100万出头。中等偏贵水平日本学生有很多奖学金可以申请，外国留学生当时基本只有一个每月4万8千日元的文部省的一个奖学金，名额非常少，我的成绩是基本没有机会的。我个人觉得100万+的学费，留学生是不可能在保证学习时间的情况下，靠打工半工半读养活自己的，一定需要家里补贴了……